Replica.

「哥，起來了沒?」黑髮身影打開走廊的門喊道。

沒有回應。

嘆了口氣，將煎得焦脆的培根和鬆軟的散蛋盛上瓷盤，按下烤土司機的開關，然後打開走廊上第二間緊閉的門。

「哥....」他看著把自己捲成一團用棉被蓋住頭的人。

「起、來、了。」他掀開棉被，床上的人有著一頭白髮，和與他相似、不，應該說是相同的面孔。

將掛在自己身上的白毛帶去廁所的同時，他聽見吐司烤好彈起的聲音。

回到廚房，將兩人份的早餐端到桌上，沖泡好兩杯咖啡，自己的是無糖，另一人則是砂糖加牛奶....

「早安~」將咖啡放到桌面，他聽見他兄弟慵懶的聲音。

「早安。」

他們幾乎都是這樣開啟早晨，每日都是這樣開始。

「小黑早啊!啊你們還是一起上學。」

「廢話，他可是我弟啊，我們是住一起的!」

「早安。」

上學途中，黑毛的同班同學和他們打了招呼，三人一起往學校前進。

「小白掰掰。」

「哥掰掰，第一節一起去圖書館，我等下去找你。」

「知道了，掰掰」

兄弟兩人在不同班，但也只是隔壁而已。哥哥張揚的髮色在同年級間很出名，但據說只是因為只有他遺傳到爸爸那邊的少年白所以頭髮才會是白色，不是染的。

就讀自然組的弟弟和就讀社會組的哥哥，兩人的成績沒有特別突出但都有在中上水準，除了近乎相同的外貌還有髮色的對比，另一個讓他們相當顯眼的就是，兩人幾乎一起行動。

上放學、午餐，有時下課要去哪邊也是兩人一起。

不管在哪邊撞見，成對的兩人就是白毛拿著文庫本咬著筆，黑毛則是滑著3C產品或是帶個小小的筆電打字。

和兩人比較近的共同好友也發現，雖然這兩隻一直待在一起，但也沒有特別會跟對方講話，幾乎都是在做自己的事。

總之是在學校還蠻顯眼的存在。

卻也是別人難以介入的存在。

高三很重要的就是志向調查，兩人在同一節課被輔導室約談。

「欸，我們明明不同班怎麼一起啊，這不是算公假嗎?」

「不奇怪吧，之前教務處key資料不也是我去修電腦你打字嗎?」

「好像也是?」

成績中上不是他們不聰明也不是不努力，而是兩人在某方面有較為突出、或根本可以稱為特殊的專長。

白毛是社會組英文單科的第一，從入學到現在。目前有小小副業在網路上連載東西，同時也是學務處的打工生文書。

黑毛則是自然組數學單科的第一，也是從入學到現在。目前和校外好友在做一個原創遊戲，他負責程式的部分，同時是電研和傳播社的幽靈社員，也是學校那邊的打雜，有電腦硬體和軟體的問題就會找他去支援。

結果被抓去輔導室約談就真的是約談，談兩人的進路。

「你們都確定不升學嗎?」

「我要啊。」白毛回答。

「我只是不念這裡的大學而已。」他想考國外的留學考。

「那你呢?」

「工作。」黑毛回答。

「確定直接就職嗎?」

「嗯。」原創的遊戲差不多確定能搶到贊助，也打算往這方向開發。

其實輔導老師也不會反對這樣志向明確的兩人，在和導師討論過後，白毛獲准不用上某些科目，時間留給他準備將近的留學考。而黑毛則在學科成績保證不掉就獲准自由使用電腦教室，也能使用學校的電。

和大學入學考試無關的兩人，雖然走的路不同卻又相同。

很快地來到白毛要考留學考的日子，兄弟兩人一起坐火車上北部，住在簡單的旅社，考完兩天的學科後留了一天在北部溜達，反正已經和學校請假。

表示雖然緊張但應該還可以，白毛拍了拍弟弟的頭，要他不用擔心，然後在高高天台的望遠鏡投下印幣。

城市的風光在突然變得好似觸手可及。

三日的陰雨綿綿，他們踏上回歸的車廂。

回到學校，第一階段的考試考完後，三年級也開放請長假，雖然偶爾會被學校召喚回來幫忙，兩人還是遞了假單，過著在家有著自己步調的生活。

白毛在海外網站上找房子，同時接下更多邀稿，持續著截稿日人生。

黑毛也在得到贊助公司後，著手繼續將遊戲系統弄得更完備，每天對著電腦除錯。

確定當前目標的兩人對自己毫無猶疑地前進著。

「今天也是這個天氣啊。」白毛打破沉默。

在家的他們雖然喜歡依舊陪伴在彼此身邊但和他人的印象相同，沒特別事情不會說話。

「是明天啊。」走到哥哥身邊，黑毛盯著書房窗外的綿綿細雨，突然整個人趴到身邊人背上。

「嗯怎麼了?」白毛訝異了，自己的弟弟很少會有如此舉動，平常對他勾肩搭背不是被拍掉就是被無視。

將頭靠上哥哥的肩，黑毛說道:「我今天不想煮飯，出去吃吧。」

於是兩人就在飄著雨的天氣，出了門。

「好吃吧，拉麵。」雖然我以後可能會每天了，白毛笑著想。

「好吃。」黑毛停下腳步。

雨停了，天空橫過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明天是留學考放榜的日子。

他以為哥哥會在登機前抱著他大哭之類的。

但事實上，在他送他到最後的候機門之前，對方連一滴淚都沒掉。

「我會成長的，保證。」

相反，他得到兄長一個溫暖的擁抱，好像只有這時候才像兄長，平常明明家務大多都是他在做，無理取鬧的也經常是對方。

看著白髮男子拉著行李箱揮手道別、轉身的背影，他只能對他說再見，加油，然後在看不見他的背影之後，在機場大廳愣了好一會。

「我也會。」黑毛抹去平板上的水滴，在回家途中，眼裡只有不停奔跑的程式碼。

白毛不敢亂想，上機後馬上逼迫自己休息，也順利在睜眼後就準備下飛機。

踏上陌生的土地，打開陌生的住處門，走進陌生的校門，他想著要在這邊度過四年。四年。

在異國度過的夜，他不記得早上起來的時候有幾次枕頭還沒乾。

只是提振著精神，做著不擅長的家務，定期和弟弟通電話，互相報告近況，告訴他他很好，然後在察覺到身邊的東西都只有一套之前，致上道別的話語。

他會加油。他是哥哥。

國中加一，高中加一，其實時光飛逝。

雖然飛逝，面對沒有熟悉身影的每一刻，是這一世的首次。

走出教室，在同班同學的交談聲中他收好試卷。

畢業考的試卷。

然後前往便利商店。

領取機票。

白毛的微勾的唇角印在玻璃櫥窗，他本人卻似乎沒有發現。

歸心似箭。

他沒有告訴在故鄉的手足。

「你好。」對講機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我。」對講機回覆了熟悉的聲音。

睽違四年。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今天要回來。」黑毛氣沖沖的將一盒一盒的肉丟進白毛提著的菜籃，他們現在在家附近的超市。

「你買太多了啦。」

「不想理你。」

打量著從主餐材料到飯後甜點毫不手軟一路拿到底的弟弟，飄揚的黑色頭髮比幾年前長了點，臉上脫去稚氣，剛傲的臉部線條更加明顯。

他突然很想哭。

「哥，來幫忙。」對著在飯桌上等吃飯看電視的兄長，黑毛發出搬火鍋指令。

塞滿肉片的火鍋咕嚕作響，冰箱裡冰著兩人都很愛吃的奶酪。

面對面搶肉的晚餐。

這頓四年後的晚餐。

其實在看著對方熟悉的身影在飯桌前看電視的時候，幾乎算是熟悉吧。

好像高了一點，在超市結帳的時候發現手上多了小傷疤，應該是做飯的時候弄的，瀏海好像也短了點。

他突然很想哭。

「一週後我會回去。」雖然回來了但第二天仍在書房辦公的兩人。

黑毛本來就知道自家哥哥打算在那就業，也知道對方應徵上了電台放送員的工作，幾乎可以說是實現了一半的夢想。

「知道。」打字聲沒有停歇。

白毛再度上了飛機，他在電台的落地窗前，看見橫掛天空的彩虹。

黑毛在回家路上，看見了花店灑水器渲染出的小小彩虹。

「啊。」在打開家門鎖的那刻，黑毛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忘記跟某人說他被遊戲公司調到國外去了。

「反正很快就會見面。」他微笑著打開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