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plica.

他一直都看著前方。

不如說，他只看著前方。

無時無刻追逐著未來，我從來沒看過他低頭查看腳下，好像他永遠都知道下一步該踏往哪裡。

他就是如此耀眼的存在，對我來說非常。

所以我試圖踩上他的步伐，沿著他過去的足印，他將永遠走在我前方，我也將永遠直視他的背影，和他偶爾回頭，望著我的微笑。

本應如此。

在他眩目微笑背後的耀眼未來，我從不奢望能和他站在同一道風景前，只求能看一眼他曾看過的景色、踏一回他曾走過的路。

但某日，在我仍只看得見他背影的某日，如同往常，他回過頭說了些什麼，臉上綻開了熟悉微笑。

他的話語背了光，我沒聽清，他的微笑在那一瞬快速褪色。

過於刺眼的未來吞噬了他。

向前的足印停了下來，他成了定格在那時刻的淡薄影子。

就停在那，再也無法移動半步，原地盤旋著。什麼都失去了，徒留忘記微笑的灰色殘骸，在那條路上。

我跟隨著他的足印的，「我的未來的路上」。

那時候開始，我怕起車子。也怕得無法繼續踩著他過去的步伐往前走。

但世界不會因為我懼怕周遭的喇叭聲或輪胎碾壓地面的聲音就放任時間暫停。

於是我被時間推著，離變成定點路標的「他」越來越近，最終，越過了他。

前方的道路一片空白，我迷惘無措，同時感到驚訝。

原來他走著的一直是這樣空蕩的地面。前方什麼也沒有。

繼續被時光推移著，我迷茫的眼中什麼都沒看見。

無論是未來還是現在，眼底只不停播映著過去。

所以我往下墜落，掉進了某個洞裡。

我掉進了某個樹洞中。

那是一個充滿告示牌的奇幻世界，和我看慣的蒼白、筆直的道路截然不同。

寫著不完備情報、真實謊言夾雜的各色牌子林立、充斥視野，指引著各式方向，或許也通往各色未來？

我還是不清楚我該去哪，但只能到處試試了吧。

於是我也遇到了戴著誇張帽子的紳士、抽著水煙的毛蟲、漂浮空中的巨大貓咪，看見一閃而過的白兔、穿梭玫瑰花叢的撲克士兵，還有站在紅心城堡上的皇后。

視野被色彩斑斕的世界充滿。

我突然想到，背光的那天他說的話。

睜開雙眼，夢中的景色留了些許視網膜中。

眼前的路不再筆直蒼白，似乎多了淡淡色彩、幾道路牌。

回頭看了眼仍待在後方的灰色影子，我試著往前邁出一步。這次，時間收了手。

「如果你不知道你要去哪哩，那麼你在哪裡一點都不重要。」

─路易斯‧卡羅《愛麗絲夢遊仙境》